凰家看台 | 他逃离了中国足球,奔向世界尽头

来源:球队足球直播

33岁的中国球员周通在熬过疫情三年后,决定去新西兰联赛踢球。他加盟了奥克兰城,一支可以经常参加世俱杯的业余俱乐部。这是一次逃离,也是一次闯荡。看起来,他从一个“世界尽头”到了另一个世界尽头。这是中国球员的一次并不典型的留洋,也并不肩负什么村民的期望,这只是一种生活,完全属于他自己。

以下为周通对凤凰网《凰家看台》的独家口述,文字由编辑梁二整理:

我该如何诉说这次从职业联赛到业余联赛的留洋呢?或者说,从“世界第六大联赛”到大洋洲第一联赛的留洋?我不知道。

我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幅场景是一家三口在南太平洋上的第一个除夕夜,我们坐在行李箱上吃了一顿饺子。

那天我觉得自己离中国很远,离月球更近。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夸张了,我当然并不在海上,我在岸上,但我觉得新西兰像一艘巨大的船。

2014中超第28轮,天津泰达Vs大连阿尔滨。周通进球后脱衣庆祝,裁判对其出示第二张黄牌,两黄变一红被罚下

我们此前住了10来天的民宿,但后续被其他客人提前预定了,我们不得不搬。我们从一个华人房东手里租下一套房子。其实这么说不对,我们是抢下了一套房子。那天同时看房子的人有好几家,明码标价,主要看房东对谁心软。房东看我们刚刚漂洋过海无落脚之处,对我们多了一份恻隐。

除夕前一天,我们搬进了房子——空无一物的房子,没有桌子、椅子、网络。我们赶紧先去市场买了一张方便马上带走的样品床,在网上购置了一张二手餐桌,其它家具只能等过完年慢慢添置。除夕上午,我们去超市买了饺子皮和肉馅儿,自己包一顿饺子,但我们俩都比较 缺乏生活经验,忘了买锅盖。没有锅盖,煮不熟饺子,只能煎着吃。空荡荡的客厅里,我们坐在行李箱上,吃了我们在新西兰的第一顿年夜饭。

我不是说这个留洋的开头有多难,我是说,新的体验开始了,很美妙。

我承认,这不是那种光鲜亮丽的留洋,新西兰联赛也不会是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我清楚地记得我儿时憧憬的画面不是这样的。

那年我8岁,在世界杯的电视转播里上看到欧文横空出世,在疾驰中享受顶礼膜拜,我幼小的欲望第一次被激发了。父亲给我买了一件英格兰球衣,噢,当然是盗版的,但穿着很带劲。那时我还不知道英格兰在哪里,但一件球衣连接了我对世界的想象。我努力练球,憧憬像欧文那样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成为男一号。

再后来大一点,我喜欢上了米兰和舍甫琴科,所以我的QQ名字是“核弹头”。成长中,我沉迷于欧洲足球那些美妙的氛围和动人的场景。当然,现实和梦想的差距总是很真切,就像我跟舍瓦的差距那么真切。

2010赛季,20岁的周通代表石家庄天工出场18次,打进2球,帮助球队成功升入中甲

11岁那年我离开淄博进入国安梯队,几年后,我没有办法从三队升到二队,我被国安淘汰了。原因有很多,可能是能力问题,可能是别的问题。我转投河北队踢中乙,那个队是为全运会练兵的,我在球队认识了好多朋友,比如吴曦。后来我去了大连阿尔滨踢中乙,然后冲甲,冲超。

年轻的时候我没有想过留洋的事,能在国内球队占有一席之地已经很不容易。唯有一次,大连阿尔滨拿了中甲冠军后的那个冬天,我们在欧洲冬训,一个经纪人突然出现,跑来找我要录像,说帮我联系欧洲球队。我懵懵懂懂,将信将疑。我找俱乐部的比赛分析师要了比赛光盘,没错,就是那种你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的光盘。没人能给我剪出个人集锦,我把整张光碟给了经纪人,下文就是,没有下文。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懂了,经纪人问你一嘴,只是在寻找一种可能性。况且,我保证没有人会把那张光盘一帧帧看完。

过去近10年,我辗转于大连、武汉、天津。和很多其他中国球员一样,我那不起眼的职业生涯一直介于中游球队的替补和主力之间,起起伏伏,但我从未被压弯。我努力挣扎,我挣钱养家,也为在现实中尽可能接近儿时英雄主义的梦。但经历了三年疫情后,在33岁的年纪,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意识到,我该做出改变了。

周通的这次留洋和他年少时的梦想大相径庭

我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改变源于家庭,而不是别的。

之前三年,球员封闭集中在比赛地,很难照顾家庭。去年下半年,我太太决定今年去新西兰进修她的专业,我开始琢磨去新西兰踢球的事。我不能让太太一味付出,一家三口也不能总是分开,所以我想如果我可以过去踢球,这是最完美的方案。巧合的是,刚好我太太学校所在的奥克兰,还有外援名额没满,一个朋友帮我联系了奥克兰城,竟然跟对方的主席一拍即合,很快就敲定了这笔自由身交易。

有人说,这也算留洋?我不是被欧洲职业球队看上了,我是被新西兰的非职业队看上了,我承认这种留洋并非人们推崇的那种孙继海、武磊式的留洋。但或许,足球未必有那么狭隘,或许情况也没有字面上那么糟糕呢?我不知道。我跟队训练了几天,训练强度很高。我有队友来自津巴布韦、南非和阿根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境和黎明。

有一天,朋友告诉我,在世界俱乐部排名榜单上,“业余俱乐部”奥克兰城比海港还高100多位。我心想是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奥克兰城的主席跟我说过一番话。他说:“新西兰全民关注橄榄球和板球,没有什么人关心足球,周通,希望你能贡献自己的力量,让更多孩子走进足球场。”我比较喜欢这碗鸡汤。

为了与家人团聚,周通选择奔赴新西兰踢球

不过,我承认我还有一个小心思,我或许能踢上世俱杯?奥克兰城是大洋洲最强的球队(编者注:新西兰的惠灵顿凤凰作为职业队,跨国参加澳大利亚联赛,不参加大洋洲赛事),曾经8次参加世俱杯,比皇马和巴萨还多。如果我们今年继续拿到大洋洲冠军,那我就能参加年底的世俱杯。

你们会笑话我“投机取巧”不?没关系,我现在感觉很好,正如来的第一天。我们住进民宿恰好是个周末,第二天早上我下楼给孩子买早餐,但餐饮店都关着门,只有一家餐厅对自己酒店客人营业,不对外。我问服务生,能不能把牛奶面包卖给我。服务生是个白人小姑娘,她看了我一眼,问我谁要吃,我说我儿子饿了。她没有迟疑,给了我一个餐盒,让我自己装面包。我说多少钱,她说她们按规定是不能售卖店里食物的,所以只能送给我。

现在,我每天从家里开车去训练场的路上,能感受到南太平洋的海风,能看到开阔的天空。我们的主场Kiwitea Street容量不大,1000名观众也不见得能坐满,但想到马上能在这个地方踢球,一年有40场比赛等着我,这个“世界尽头”也不错。回头,我打算给那位送我面包的小姑娘送球票,万一她感兴趣呢。

其实,与其说我在这个年纪逃离了中国足球,不如说我找到一个新起点。我带着我通过中国足球产生的对世事的理解来到了这里,我将继续了解更多。据说,奥克兰是世界上帆船最多的城市,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再起航。

梦想再小,也比太平洋辽阔。